第三章：天府飢魂

原书及其作者：《墓碑——中国六十年代大饥荒纪实》，杨继绳，天地图书第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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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皇恩浩蕩，幸福無邊 

• 毛泽东亲自去过成都，当地迎接大操大办，极尽崇拜，中共的上层也乐于利用这种历史资源推行个人崇拜。

>p165 幾千年的專制統治，把中國老百姓鑄就出十足的奴性。他們崇尚皇權，迷信皇權，總是把福祉寄托於一個好皇帝。紅光公社出現的這種崇拜狂熱，正是源自於深厚的皇權土壤。在這種土壤上最容易生長出個人崇拜的毒菌。

>p165 「三面紅旗」和對毛澤東的迷信、盲從。是造成中國60年代大饑荒的重要原因。成都會議是製造這兩個禍因的重要一環。

二、「三面紅旗」鼓狂飆 

• 狂热风气一起，一切符合狂热风潮的错误已经出现就被迅速、多地并发、无限制的放大。不说社会里自然的改错机制和专业人员根本跟不上改错速度，迫害阻断纠错力量的情况一经出现也立刻恶化。

• 如此好大喜功、不顾实际、上级权力无限的情势一旦形成，浮夸造假、事前事后不思量的运动速生速死、造成管理混乱、资源浪费错置，干部有权利而没有责任和监督、欺压民众、多吃多占，一昧追求统一造成形式主义、无偿平调、不因地制宜、一致僵化没有能抵抗风险的多样性…也就都是理所当然了。

>p167 浮誇風首先在產量方面，接着擴展到生產方面，從種到收，其間每一個環節都有浮誇上報的「神仙數字」、「躍進數字」。

>p167 併一次社和併一次食堂，就打亂一次所有制，物資大共產，財產大破壞，幹部大調動。併社以後幹部不知道自己所管的邊界，社員間互不認識。

>p167-168 （大办钢铁）沒有煤就砍樹，沒有礦就挖遍山上的各個角落。煉鐵大軍吃住在山上，還得有千千萬萬的支前大軍做後勤保障。崇慶縣的煉鐵兵團需要磚砌爐子，縣上組織數萬學生、工人、機關幹部和街道居民拆城墻，不分晝夜往山上運磚。城鎮各單位無一不是爐火熊熊，家家戶戶的金屬器具，從古董到老太婆的簪子全部進了爐子，變成質量低劣的土鐵。

>p168 公社化和大煉鋼鐵是以開展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教育運動開路的。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把一切「白旗」、「灰旗」、「黃旗」統統拔掉。强大的政治壓力掃除了障礙，共產主義的臨近煽起了熱情，一切狂熱和胡鬧，暢通無阻，越演越烈。

>p169 組織軍事化，生活集體化，勞動戰鬥化，使得幹部的權力無限擴張。瞎指揮，欺壓百姓，打駡農民就成了家常便飯，特權發展也就必然。

三、李井泉狠開「頂風船」 

>p171 1958年底到1959年春夏，由於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出了亂子，中共中央採取了一系列糾偏措施。但是，四川省委第一書記李井泉，卻開「頂風船」，抵制中共中央的這些糾偏政策。李井泉在四川省説一不二。他的地位來自毛澤東的信任。

>p177 （7月23日庐山会议转向后，大跃进高潮又起，李井泉成了最能坚持毛泽东意思的人）毛澤東對李井泉更加信任，李井泉的地位更加穩固。1959年秋天，李井泉獲得了「政治大豐收」。為李井泉的政治大豐收「埋單」的是老百姓，四川省的飢餓時間最長。

• 极权体制无法保护国民，反而会导致高层一旦出现严重错误就迅速影响全国，同时纠错不可能做到彻底追责和制度性防止再犯。极权体制中的所有人实际上都生活在同样性质的无保障之中，整个国家的运行方向也是测不准的。

四、四川省飢餓的時間最長 

>p177 四川省的飢餓始於1958年冬，結束於1962年秋。四川農民整整餓了四年，是全國飢餓時間最長的省份。

• 因浮夸而定下高征购指标，不断开展运动浪费粮食和劳力，贻误农时，干部贪腐，管理差劲。

• 各级干部实际上都会间而拿到不同程度上反映实情的非公开报告，许多都是在有条件知道实情的情况下拒绝正视问题，有意或无意的协助作恶。

• 粮食征购受阻就开展反瞒产运动，成绩的问题的比例被限死在毛泽东提出的“（成绩是）九个指头和（问题是）一个指头”之中。

>p182 這裏還要為李井泉説一句公道話，他也不是完全一門心思向上多交糧食。在糧食徵購指標上，他也曾向中央討價還價。…… 當然，李井泉不會直接向毛澤東討價還價。在中央部門領導面前他爭取一些地方利益，更有條件使他在毛澤東面前說大話、說假話。

>p183 四川省歷來就是調出糧食多的省份。…… 1958年開始連續三年大減產，而糧食外調任務卻連年增加。…… 爲甚麽中央領導人一再向四川追加任務？當時中央領導人的解釋是：問題發生在四川，總比發生在京、津、滬地區政治、經濟和各方面的影響要小一些。後來被傳為「寧肯四川餓死人，也不能讓京、津、滬餓死人。」

五、只准講「疫情」，不能說飢餓 

>p189 1961年2月1日，中共中央批轉衛生部黨組《關於防治當前主要疾病的報告》，把浮腫、乾瘦、婦女閉經、子宮下垂等因飢餓所致的病態和其他常見疾病混在一起，用常見疾病來掩蓋飢餓致病。並且籠統的要求各地加强「疾病治療」。四川省委看到衛生部這個報告，立即下發通知，用「疾病」來掩蓋飢餓，用「衛生工作」來代替對飢民的救濟。

>p190 既然是疾病，就得治療。因此，四川省委下令，各地要組織醫療機構，加强治療病人。其實，治這種「病」最有效的藥品就是糧食。由於政府把住糧食不鬆口，要求供應糧食就是「閙糧」，而「閙糧」就是右傾機會主義。因此，各地開出了治療腫病的種種藥方。

>p191 各地發現的藥方都向省委彙報，由省裏向其他地方傳播。但藥方都離不開紅糖，黃豆，藥材，有的還要鷄蛋，一般農民是得不到這些極為珍貴的東西，而幹部卻從這裏得到了鷄蛋、紅糖、黃豆的供應源。

>p192 涪陵五馬公社醫院糧食不足，病人上頓不接下頓，經常斷炊，沒有菜，以鹽水代菜，每天都有病人死亡。病人住院后工分掙得少，糧食分的少，出院後生活下降，加劇了飢餓和死亡。

• 这不是个例，而是临时医院普遍缺医少药、经费不足、管理不善、事故频发。只不过不同的医院有不同的特点而已。

>p193 明明餓出來的病，卻得不到營養的供應；治不好，又要治醫生的罪。情急之下，醫生就下猛藥，結果釀出大禍。

六、「社員餓得光骨頭，幹部吃得肥油油」 

>p193 糧食集中到食堂，不准社員在家裏做飯，使幹部擁有一個令人致命的權力——社員的吃飯權，也為幹部們侵吞公物和生活特殊化大開方便之門。…… （公共食堂炊事员直接掌握分配食物的权力）這樣重要的崗位，一般落到幹部親屬或親信頭上。…… 他們對社員可以任意懲罰，社員無法監督他們。

• 只基于空想，用行政手段强行推进的“国家所有”，“集体所有”，必然变成“权贵所有”，造成对普通民众的剥夺和控制。更不用说叠加上极权体制下的权力完全源自于上、下层完全没有直接手段能监督制衡上级。

• 政府对临时医院供应的红糖等物资，真病号是拿不到的，普遍被干部和干部亲属冒领、层层剋扣。

• 除了收归集体的财产几乎等同于干部私产之外，干部也可以明火执仗的抢劫社员个人资产，并随意栽赃处罚社员。

七、吃青、刑罰、扣飯 

>p196 飢餓難耐的農民，出於生物的本能，見到可吃的東西難免要吃。當時可以吃的東西無非是還沒有成熟的莊稼，如青麥穗、青稻穗、青玉米等。但是，這種「吃青」行為一旦被幹部看見，輕則罰款、扣飯，重則用各種殘酷的刑罰折磨致死。而更常見的情況是，農民沒有偷吃，並被幹部誣為偷吃而受到懲罰。

>p196 地委向縣裏下達了「追贓」任務120萬元，縣委又將這一任務下達到各區，各區又加碼下達到公社。各公社、大隊爲了完成任務，採取了「人跟人，脚跟脚」的「追贓」活動。有的公社規定「傾家蕩產，賣巾巾片片，賣兒賣女，都要繳清贓款」。…… 有的「追贓」幹部借機大發橫財。…… 有的公社用評議的辦法確定偷盜的數字，富南公社三大隊在255戶中就評議出偷盜戶254戶。

>p203 在人民公社和公共食堂裏生活的農民，一切生活資料都被幹部所控制，一切生產活動都得聽從幹部安排，一切行動自由都被幹部剝奪，個人行為，家庭生活都被置於幹部嚴密的控制之下。在這樣的制度基礎下，全國各地都出現了對農民駭人聽聞的大規模迫害。當然，這種情況是不平衡的，有的地方十分嚴重，有的地方情況要好一些。情況的好壞取決於農村幹部的素質。但是，從總體上看，農村幹部素質是不高的，再加上上級各種任務的沉重壓力，因此迫害不是個別的。毛澤東把這種大規模的暴行歸結於「民主革命不徹底」（見毛澤東對信陽事件的批示），即認為這些暴行是國民黨的殘餘勢力所為。這顯然是不符合事實的，是推卸責任的詑詞。在整風整社中，這些有過違法亂紀行為的幹部曾受過嚴厲的處置（如舉辦集訓班、特訓班，反過來又對這些幹部施以殘酷的刑罰），大批幹部被撤職（如新繁縣河屯公社生產隊長以上的幹部被打下去和「冷落」的佔幹部總數的66%），由於幹部大量撤換影響基層工作，1962年以後，這些幹部的處分也都撤銷了。

八、一股救命的潛流 

>p203-204 與李井泉倡導的提高公有化程度、堅持辦食堂相反，在四川省的基層，有着另一股潛流，這就是分田到戶、增加自留地、解散公共食堂。正是這股潛流，對減少人口死亡起了重要作用，但在當時卻受到殘酷打壓。

• 上层不断开展政治运动以制止这股潜流，但分田到户还是在农村悄悄发展，缓解饥荒。而这种缓解却被迫付出了让大批基层干部和农民被迫害斗争的代价。

九、反右傾加劇了饑荒 

>p213 從這裏列出的右傾的幾項表現中可以看出，文件制定者還是主張高指標、高徵購，還是要保住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保住吃大鍋飯的公共食堂。而這些都提到了「兩條道路鬥爭」的高度。這些正是大饑荒的根源。他們不僅不改弦更張想辦法緩解飢餓，實際上還在繼續製造災難。

• 反右倾要展现出成果，各地就纷纷上报所谓反瞒产私分挖出粮食的好消息，虚报不存在的粮食，但征购任务却因此增加了。

>p215 需要指出的是，四川省反右傾不只是在1959年。從1958年到1962年的整個饑荒年代，是不斷地批右傾的，不過沒有1959年那麽集中罷了。

• 私设监狱，滥用酷刑，有意“引蛇出洞”来诱使政治嗅觉不灵敏的人说真话，相互揭批、公报私仇，自不必说。

 十、四川餓死多少人

• 作者主要按官方数据计算，自陈比实际情况只会缩小美化和避重就轻。我结合书里提供的其他数据来看，失真的方面包括灾害影响时间的起止点被缩短、高峰时间延后等。

• 损失分为农业生产、农机等生产资料、人口死亡和少出生，这三个方面。

 

 

参考资料

楊繼繩，2008，《墓碑——中國六十年代大饑荒紀實》。天地圖書，第四版，ISBN 978-988-211-9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