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永远的墓碑
原书及其作者
《墓碑》，一本沉痛的历史与研究。其作者杨继绳曾为新华社高级记者，这本书用详尽的资料纵览大跃进与三年饥荒的历史。这段历史被淡化的太厉害，在这块墓碑前的惨痛又太让人无言。这本书的前言是对三年饥荒的景况与前因后果极其凝练的总述，对于当代中国政治的分析直击要害，同时学术素养过硬，惨烈之余绝非仅被情绪裹挟。另，此系列笔记中的页码均以天地图书第四版为准。
（一）
>p9-10 中國共產黨取得了政權以後，一方面封鎖了來自境外的一切理論和信息，另一方面又全面否定了中國傳統的道德標準。政府既壟斷了信息，又壟斷了真理。中共中央既是權力中心、真理中心，又是信息中心。… 在思想和信息封閉的條件下，中央政府利用這些壟斷機器，長期灌輸共產主義價值，排除和批判其他價值。這樣，在無知青年的頭腦中造成了一種鮮明而强烈的是非和愛憎，形成了實現共產主義理想的强烈渴望。這時，如果有反對這種理想或與這種理想不一致的言行出現，必定受到群起攻擊。
- 许多当时的青年信息闭塞，即使亲身历灾，也无知无觉这是普遍现象，反而深受共产主义理想鼓舞。这种垄断地位让思想上的其他出路无从被得知，政权与真理标准的结合就如政教合一一样让人连思考是非都不被允许，排他性质将宽容优游驱逐出人们的心。
>p10 不停頓的革命大批判，耳聞目睹的嚴酷懲罰，使人們產生了一種恐懼心理。這種恐懼不是看到毒蛇猛獸那種陡然產生陡然消失的恐懼，而是化解在神經和血液中，成爲每個人的生存本能。人們像避開熾熱火燄 一樣而避開政治危險。
- 政治高压与信奉权威的传统相辅相成，就是这样达成的禁止思想。
（二）
- 饥荒极尽惨烈，研究与反思却从未到位，始终重重受阻、受到污染。但这样的灾难本不应该在未被研究透彻前就极力淡化。国家层面“never again”的反思与制度调整从未到来，民间记忆的创伤如今也不再有在阳光下自愈的机会。
（三）
>p16 當然，我不是説極權制度必然造成如此大規模的死亡。而是説極權制度最容易造成重大政策失誤，一旦出現重大政策失誤又很難糾正。更重要的是，在這種制度下，政府壟斷了一切生產和生活資源，出現災難以後，普通百姓沒有自救能力，只能坐以待斃。
- 此节开头，作者引一位研究饥荒的诺奖得主阿玛蒂亚·森（Sen, 1999）在其原载Journal of Democracy的文章“Democracy as a Universal Value”（《民主的价值放之四海而皆准》，Modern China Studies 的2000年第二期刊载中译版）中所作简短总结“回顾世界上可怕的饥馑史，在任何一个独立、民主拥有相对的新闻自由的国家里，从来没有发生过重大的饥馑。”这篇文章也着重阐述了，民主制度下，政权有必要听取民间声音，积极救灾，因而“民主”不是什么神圣奢华的词，而是一个能为更多普通民众提供保障的制度选择。与之相对，权力只自上而来的极权体制中，国民没有政治权利，实际上无从与政府议价，社会里也没有能阻止一个错误迅速扩大的反对力量。
>p18 極權制度造就恐懼和謊言，恐懼和謊言又是這個制度賴以運行的基本條件。恐懼產生謊言。政府有着處罰一切和剝奪一切的權力。處罰和剝奪產生恐懼。擁有的越多的人恐懼就越嚴重，一旦遭到處罰，他們的地位落差更大。官員和知識分子比普通百姓擁有得更多，因而比百姓更加恐懼，因而對這個制度更加「忠誠」。爲了迎合和自保，他們都拼命比賽説謊，都裝作相信謊言。
>p19 在過去的皇權制度下，老百姓有沉默的權利；極權制度下，老百姓連沉默的權利也被剝奪。一次一次的政治運動，大大小小的會議，要求每一個人「表態」，要求人們「暴露思想」、「向黨交心」。每一個人思想深處最爲隱秘之處，也必須向黨敞開，讓黨檢查。高壓政治下的「表態」實際是强迫人們對自己的良心撒謊，使人們失去了心靈深處最後的一點領地。這樣一次又一次的自我作賤，使人們不斷地踐踏自己過去尊敬的東西，奉承過去瞧不起的東西。
- 到了极权与高科技结合的时代，控制就更加深入生活与思想，也可以更加无形。
- 另外可能很多使用简中的朋友不曾知道，生活在一个没有恐惧的预期的社会里，一切事物的运转逻辑和生活方式从上到下都会不一样的。其实生活在这种恐惧内化为本能的社会中，习惯了倒也不会太差，而从一套社会预期转到另一套社会预期却可能带来动荡与痛苦（比如移民），但一旦当我能够适应并理解到这一层时（这不容易），我就知道人类渴望免于恐惧。做一个自尊自爱，内心永远有一处保留地的人，人人不相逼迫，那其实是很难想象的事。
>p21 人民公社的政社合一體制，實際上是在社會一體化基礎上，將國家行政權力和社會權力高度統一的基層政權形式。這種作法不僅政企不分，而且把一切經濟活動統統納入政治目標之中，把一切財富納入政府官員控制之中，用政權的組織代替了家族、宗教以及一切社會組織，行政權力完全吞噬了社會。
- 大跃进中的许多政治社会机制对于今天也很有思考价值。此前言内解释到，集体化是没收私有制，区别于基于个人利益的合作化。跃进中否定私有制，严格户籍管控，官员供给社员，甚至一度通过军事化组织形式破坏家庭的经济单位功能，一切都被收缴控制，权力只自上来。
- 经济改革后，政治改革并未跟上，改革的成本由农民支付，成果却由城市和权贵享用，市场经济的利益导向和极权制度的权力自上相结合，社会不公只会不断累积。权力是不会主动向不能制约监督他的客体负责的。
参考资料
Sen, A.K. (1999). Democracy as a Universal Value. Journal of Democracy 10(3), 3-17. https://doi.org/10.1353/jod.1999.0055.
森，阿玛蒂亚。（2000）。民主的价值放之四海而皆准。当代中国研究 2000（2）。https://www.modernchinastudies.org/cn/issues/past-issues/69-mcs-2000-issue-2/533-2012-01-03-12-11-40.html
楊，繼繩。（2008）。墓碑：中國六十年代大饑荒紀實。天地圖書有限公司。ISBN978-988-211-9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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